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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報專訊】這個題目我想寫很久了，一直糾結猶豫，除了因為話題太過沉重又極富爭議，更涉及家人，觸及我的最痛。的起心肝，是因一個和我有相同經歷的好朋友鼓勵我寫出來，讓更多人知道，照顧患病老人家之難、之苦，並不如大家理所當然地以為只要用錢就「搞得掂」。殘酷的事實是，愈是孝順的子女所承受的壓力就愈大。更殘酷的事實是，無論如何遷就、如何無微不至地照顧，依然未能令父母滿意。我是過來人，不怕被指摘忤逆不孝，這是一個以生命去愛父親的人的切膚經歷。

我和母親的關係自小就不好，父親是我的偶像，是我的支柱，是我的最愛，是我發憤努力向上的原動力。我發誓出人頭地為父親爭氣，向母親證明他的愛並沒有把我寵壞。為了有能力回饋父親的栽培，人生也好，事業也好，我從不敢鬆懈疏懶，不管多辛苦多委屈，我都不言敗不退縮。父親第一次中風那年，為了把握黃金復元期、支撐父親站起來重新走路，我不惜放棄剛投資了7位數字、準備在內地拓展的新事業，每日煮飯送飯來回醫院復康中心，不假其他人手。幾年後，父親心臟出現問題要做手術，因為孩子大了，上全日制，可以照顧自己，起居飲食有母親在家傭幫忙之下，我以為她一個人可以應付得來。

着眼病人 忽略同樣老邁的照顧者

眼見父親身體愈來愈虛弱，自理能力愈見衰退，我心痛得很。因為母親行得走得作風硬朗，我的全副心思只放在父親身上；很遺憾地，我忽略了年紀一樣大的母親，其實同樣有照顧的需要。與此同時，事業有新轉機，工作愈見繁忙，經常早出晚歸，照顧父親的重擔全落在年邁的母親身上，可父親非但沒有感激，反而要求愈來愈多，蠻不講理，完全不顧母親感受，經常為了芝麻綠豆的事動輒破口大罵，母親極其難受。即使母親三番四次向我訴苦，我都自私地認定她不會有多苦，敷衍幾句了事。

直至3年前母親突然離世，沒多久，父親又在家中跌了一跤，入院做手術之後不良於行，只能卧牀。

忍痛送護養院 反招猜忌埋怨

我一直捨不得把他送到護養院，但為了讓他得到最專業、最及時、最好的照顧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。女兒出國讀書，兒子每日上學，我亦要經常出差，萬一父親出了什麼狀况，家傭怎可能知道如何是好？沒想到這個決定，一直袖手旁觀的三姑六婆、宗族兄弟塘邊鶴，卻加鹽加醋地替他覺得可憐淒涼、有經濟能力都要住護養院之類，在這些說話推波助瀾之下，竟然導致父親和我超過半世紀的深厚父女情以決裂反目收場。我自問堅強，懂得自我療傷，都用了好一段時間、花了很大的決心，才稍為平復。無法想像要獨力照顧患病父母，有冤無路訴、有苦自己知、求救無門的孝順仔女，那壓抑可以有多痛苦。

家家有本難念的經。一念無明，見眾生。

[Happy PaMa 教得樂 第160期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