疫情期間,香港人習慣搶,搶口罩、搶廁紙、搶米,再來搶麵粉。
留家抗疫,寄情烘焙,市面的麵粉被搶購一空。烘焙迷慨嘆連想做個麵包都買不到材料之際,零售貨架上出現新成員——藍水仙牌低筋麵粉。這場及時雨,來自屹立觀塘海旁逾半世紀的九龍麵粉廠。該廠過往只做批發,近期因疫情關係破天荒推出家用裝產品。「希望在疫情下,大家不用再擔心麵粉荒。」麵粉廠第三代負責人Eva說。
抓起這把白色粉末,明明輕於鴻毛,卻在緊要關頭顯出千斤重。
每逢途經觀塘繞道,少不免要向「九龍麵粉廠」5個巨型大字行注目禮。
白底黑字,鐵畫銀鈎,是已故著名書法家區建公為麵粉廠所題的香港北魏體。剛勁有力的字體背後是一座9層高的廠房,外表紮實魁梧,內裏神秘莫測。
廠房自1964年建廠以來從未歇息過。它出產的麵粉,未敢說每個香港人都認識,但吃過由其麵粉製成的叉燒包、饅頭、唐餅糕點的人,肯定為數不少。因為它是不少本地中式茶樓食肆、餅店的麵粉供應商。廠房過去只會出產商用50磅裝麵粉,供應食肆及出口海外,然而一個疫情,卻讓這逾半世紀的老字號品牌藍水仙,登上本地烘焙店的貨架。
推1公斤家用裝應付麵粉荒3月份,疫情嚴峻,巿民大眾有街出不得,人人在家悶得發慌,唯有以烘焙糕點解悶,也因而令巿面鬧起麵粉荒;而本來正受疫情影響而生意額銳減的麵粉廠,亦嘗試變陣推出1公斤家用裝麵粉,竟得到意料之外的迴響。Eva說:「反應好好,短短推出頭3日,第一批推廣期的貨品已清曬,要積極地補貨……每日突然好多好多人問,好多查詢電話。」因為疫情,香港人得以認識藍水仙牌麵粉,而以往從不公開曝光的麵粉廠,亦趁此機會打開深鎖重門,公開本地麵粉的製作過程。
水仙、劍蘭、海棠 代表不同麵粉推開鐵鏽大閘,Eva領記者進廠。廠內的時光似乎凝住在1960年代。實木算盤、當年慶賀廠房開幕的坐地鐘、寶藍沙拉閘升降機,皆是當時的產物。牆上裱起的是Eva家翁手繪的麵粉棉袋,一整排棉袋已告泛黃,但象徵著不同麵粉種類的花卉圖案卻依然脫俗清麗——藍水仙、綠劍蘭、海棠花,清雅名字分別代表低筋、中筋、高筋麵粉。幾十年來,依然未變。
不變,是整家廠房的宗旨。為求麵粉質素穩定,不需變的,都不用變。像橫跨幾個樓層的製粉機器,是德國貨,用了56年,仍然運作如常,如一頭不會沉睡的綠色巨獸,天天鯨吞小麥,將之消化為純白麵粉。員工亦以老臣子為主,當中主持大局者,是頸上總是掛著耳塞以抵擋機器噪音的蕭廠長,他一雙佈滿皺紋的手,準備隨時對機器「望問聞切」,隨手拿上來,便可檢視粉粒質素是否達標。雖已年屆七十,但一雙耳朵仍非常敏銳,只要聽聽機器發出的聲音、看其震動狀況,便已經心中有數。
當年初來埗到,蕭廠長不過二十出頭,經親友介紹來當暑期工,「那時麵粉廠出面是海,天橋尚未興建,裝著小麥的躉船,會直接駛到廠旁海皮。廠內風機一開,小麥便經喉管和輸送橋被吸入圓柱形小麥倉」。隨著他由咕喱仔晉升至練習工、技工、領班、廠長,觀塘海皮也愈填愈多,船隻再也無法駛近工廠,只好改用貨櫃運貨,再經吸管吸入,儲藏在圓柱倉庫中。這個容量達1萬噸的圓形設計,使分佈小麥的受力更平均,方便儲存。
只用美國小麥 成品最穩定
老廠房的另一堅持,是使用100%美國小麥作麵粉原材料,貪其成品夠幼細、爽滑、質素穩定。蕭廠長憶述:「試過用法國小麥,質地很差;也用過澳洲小麥,都靚,但不及美國的穩定,而且太黏,容易塞著篩眼。」反覆測試,始終是價錢較貴的美國小麥最好,高筋麵粉用紅麥,低筋用白麥,質素均十分穩定,讓麵粉質素歷年來保持水準。
跟隨著蕭廠長到達5樓,推開升降機閘門,即傳來隆隆聲響。該層16部輾磨機,各有兩支磨棍正在磨麥。他彎下身打開機底蓋,掏出一抹黃黃白白的粉末,「洗走小麥的雜質和泥沙後,我們會加水浸軟,再來到最重要的磨粉及篩粉步驟」。細看之下,每部輾磨機皆用上不同光滑度的磨棍,以應付粗幼度各異的粉粒。粗大的,是較完整的小麥,尚待輾磨機壓破外皮,分離出胚乳,送上7樓的平篩機篩粉。愈幼細的,便愈接近完成。
不像人們需乘升降機上落,小麥不斷來回5樓和7樓,是依靠橫跨數層、由風力驅動的小管道。告別磨棍滾滾的輾磨機後,小麥被吸到水準擺動的平篩機,並經過機內20格粗幼不一的篩網,進一步分門別類。「過完篩,夠幼的可作麵粉,不夠幼的再送到5樓壓,來回幾次,最尾的質素愈來愈差,會賣給本地農場當飼料。」別小覷麥糠粗糙,匯集起來,就是本地農畜業重要的一環。本地製作,到頭來惠及本地,照顧港人,始終是紮根香港的麵粉廠才辦得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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